吃過飯後，她們村的孫秀秀來了。秀秀說：“紅玉，去十八畝割草吧！”

趙大妮說：“背簍在院子裏糞坑邊呢，裏面有鐮刀，去吧！”

蘇紅玉聽著村裏的家長裏短正高興呢，她說道：“我不去，我要在這裏玩！”

趙大妮從地上抓過來一根棒子說：“你再說一遍！”

蘇紅玉哼一聲進了院子裏，拿起背簍往身上挎了，和秀秀一起朝路西走著。

突然蘇紅玉停住了，她說：“我忘了叫那小子了！”

蘇紅玉拉著秀秀飛快地朝村東的地裏跑去，這時安子雨還在餵豬。

蘇紅玉過來說：“幹嘛呢？”

安子雨用圍裙擦了下手說：“餵豬啊！”

蘇紅玉說：“我們去十八畝割草，你也去吧！”

安子雨看看秀秀，秀秀不好意思低下了頭。

安子雨解下圍裙說：“好吧！”

蘇紅玉跑到他屋裏說：“穿新衣服去！”

安子雨看看外面的秀秀，蘇紅玉說：“我把外面的舊衣服脫了，你也是，咱倆一起走！秀秀你不用擔心，她不會告狀的！”

安子雨嗯一聲，換上了新衣服。蘇紅玉則穿著她那漂亮的新衣服，對著安子雨一笑。

二人一起出來，秀秀借著燈光吃驚地看著他倆說：“你倆咋穿著這樣？”

“好看嗎？”蘇紅玉問道。

秀秀咧著嘴點點頭說：“你們從哪弄的？”

蘇紅玉笑而不語，大家一起走了。

此時黑燈瞎火，三人來到荒郊野外的十八畝荒地。

秀秀說：“快割草吧！”

安子雨和蘇紅玉蹲在一起一邊割草一邊閑聊。

遠處有不少的墳墓，風吹來嗚嗚作響。蘇紅玉說：“這地方有點恐怖啊！”

秀秀說：“當年這裏是鬼子殺人的地方，下面一個大坑，死了好多百姓！”

“你別嚇我！”蘇紅玉說。

安子雨說：“有我在，你怕什麽！”

三人快速地割著草，秀秀動作極其麻利，不一會兒背簍裏就裝滿了青草。她又拿出來兩根麻繩子，嚓嚓割了一大堆，然後用麻繩一捆系好了。

蘇紅玉站起來對著月亮喘口氣說：“秀秀，你可真厲害！”

秀秀笑道：“你倆哪像幹活的？安子雨是個小書生，你是個懶丫頭，我幫你們吧！”

蘇紅玉說聲謝謝，只見秀秀過來幫他們嚓嚓地一會兒割了一大摞子青草。

三人正準備歇口氣，突然那邊的高粱地裏撲騰撲騰有動靜。三人一楞，安子雨叫道：“有人！”

他拿起來鐮刀說：“我過去看看！”

蘇紅玉抱住他胳膊說：“會不會是鬼啊？”

秀秀說：“這個地方有些緊！咱走吧！”

“緊是什麽意思？”蘇紅玉問。

安子雨說：“緊是咱們農村土話，就是有些兇險，特別是那些死過人的地方都這樣說！”

秀秀看看天說：“俺娘還等著我回家餵羊呢，回去晚了挨罵！”

蘇紅玉忙說：“大家一起走！”

三人將草背好了，正準備離開。那高粱地裏嗚咽一聲叫聲，那叫聲讓人毛骨悚然。

三人站在那裏，在月光之下看見高粱地裏有人影竄動。

“肯定是偷高粱的！”安子雨說。

秀秀背著草說：“別管了，快走吧！這麽晚了誰來偷高粱！”

“是啊，我好害怕！”蘇紅玉說。

安子雨生起正義之氣，他說：“你們兩個先走，我進去看看！我們要敢同惡鬼爭高下，不向霸王讓半分！”

蘇紅玉嚷道：“你別逞能了！”

秀秀也有些害怕了，她說：“這地方真的很兇險，我走了！”

蘇紅玉看著秀秀，只見她背著草撅著屁股消失在夜色裏。

蘇紅玉氣得直跺腳，她說：“你走不走？想逞能嗎？”

安子雨說：“你跟秀秀先走，我不信什麽鬼神，絕對是偷高粱的！”

安子雨說完拿著鐮刀沖入高粱地裏，蘇紅玉一個人站在草地裏更害怕了，這時烏鴉一聲叫她全身發毛。

扔下背簍子她叫道：“混蛋，等等我！”

蘇紅玉緊緊抓著安子雨的手，二人在高粱地裏走著，只見前面果然有個人影哢擦哢嚓在那裏砍高粱。

“大膽，敢偷社會主義高粱！”安子雨叫道。

那人一聽，從地上抱起來高粱就跑。

安子雨拉著蘇紅玉拼命追去。

那個人像個大鵬鳥一樣一跳一跳的，還嗚嗚地叫著。蘇紅玉聽了全身發毛，那東西是不是個人啊。

他二人追了半天，看見那人來到河邊撲通一聲跳了進去不見了。

安子雨也想跳下去追，蘇紅玉一把抱住他說：“你想當烈士啊，算了！”

看著清波蕩漾的河水安子雨嘆口氣說：“若不是帶著你我就捉到他了！”

“偷的公家的高粱，你管那麽多幹嘛？”蘇紅玉說。

安子雨一楞，他說：“你這是什麽話，公家的高粱就是人民的，這個人是人民公敵，我下次一定要抓到他！”

二人站在河邊呆了一會，此時月亮被烏雲遮住，風吹來高粱地裏嗚嗚地響，好像有小孩哭泣一般。

蘇紅玉更害怕了，安子雨看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說：“快走吧，月黑殺人夜，風高放火天！”

蘇紅玉打了他一下說：“你別嚇我！”

兩人牽著手走著，過了一個小樹林，這時突然看見一個東西掛在樹上晃蕩。

蘇紅玉說：“誰的衣服？”

“少胡說，誰會把衣服掛這裏，一年還穿不了一件新衣服呢，誰會這麽浪費扔到這裏！”安子雨說。

蘇紅玉說：“真的是衣服啊！”

安子雨掏出火柴說：“走，過去看看！”

二人來到那晃動的東西面前，嚓一下安子雨點燃火柴，在漆黑的樹林裏擡頭看去，只見一個穿著新衣服的女人吊死在樹上。她頭發披散著，嘴裏吐出半個紅舌頭，兩眼瞪著他們。

“啊……”蘇紅玉一聲驚叫。

安子雨全身一陣冰涼，拉著蘇紅玉說：“快跑啊！”

二人拼命地往前跑，跑得越快耳邊的風嗚嗚想得越厲害。

“千萬別回頭，上歲數的老人說了，鬼要是追你，你不回頭它就永遠追不上。若是一回頭就撲到你了！”安子雨大聲說道。

蘇紅玉罵道：“別說了，我害怕！”

兩人急速跑著，突然前面一個大坑，二人也不知道，啊呀一聲兩人一起栽了進去。

安子雨抱著她滾了一滾，從坑內摔了下去。

蘇紅玉哇一聲哭了，她說：“好疼啊！”

安子雨點燃火柴，只見蘇紅玉的腿別到一個黃鼠狼的夾子裏。

安子雨忙使勁把夾子給她掰開，蘇紅玉嚶嚶啜泣。

安子雨喘著氣說：“你沒事吧？”

“都怨你啊，逞什麽能！”蘇紅玉說。

安子雨把她腿拿來放到懷裏說：“我給你揉揉！”

蘇紅玉心有餘悸地說：“剛才有人吊死了！”

安子雨嗯一聲說：“其實死人也沒什麽好怕的，只是大半夜猛然看見那張臉真是一點防備都沒有！”

蘇紅玉說：“我腿疼，你背著我走！還有，背簍還在草地那邊呢！”

“不要了，明天來拿！”安子雨說。

二人費了好大勁，想從那個大坑裏爬出去，結果那坑是專門捉野豬和黃鼠狼的，蘇紅玉腿受了傷根本出不去。

安子雨說：“算了，明天再出去，我到時找根繩子把你拉上去！”

蘇紅玉揉揉腿說：“跟著你就沒順利過！”

安子雨一笑說：“上次去公社不是很順利嘛！咱們還穿了新衣服呢！”

安子雨點起了篝火，蘇紅玉靠在他身上。

安子雨看著她說：“你穿上新衣服真好看！”

蘇紅玉昂起臉來看著他，安子雨一臉的英氣逼人。他喉結動了動，白色的襯衣都弄臟了。蘇紅玉咬著唇，眨了下眼睛，二人凝視許久。

安子雨突然抱住她，然後猶豫了一下，蘇紅玉全身一顫，她想起了電視上的情景，這種情景下接吻應該閉上眼睛。可是蘇紅玉看著安子雨，怎麽都不忍心閉眼，她心裏正在糾結要不要閉眼，如果閉上眼睛會不會顯得自己好像很期待他的吻一樣。

蘇紅玉有些糾結，她正在思考著“初吻要不要閉眼”這個嚴肅的問題時，安子雨的嘴已經湊上來了，她只覺得唇邊一絲溫暖，一個滑滑的薄唇兒含住了她的唇。

蘇紅玉手有些發抖，不知道往哪兒放。

她眼睛瞪得大大的，看見了夜空閃閃的幾顆星星。這時，安子雨的舌頭伸進來，蘇紅玉驀然不自覺地抓住了他的胳膊。

兩人在篝火前激烈擁吻，蘇紅玉緊繃著的身子慢慢舒展開，然後躺到他的懷裏。

這一吻真是神奇啊，她的腿竟然沒那麽疼了。蘇紅玉躺到松軟的枯草上，這時安子雨的手滑了過來。蘇紅玉手動了動想阻止他，那種舒服和內心的渴望使她禁不住想繼續下去。

就在這時，安子雨停下了，臉漲得通紅坐在那裏低著頭。

蘇紅玉忙起來，往下拉了拉衣服蓋住肚皮。

安子雨看了她一眼，蘇紅玉望著他，兩人都想說什麽，可是又不知道說什麽好。

沈默了許久，安子雨好像要哭一般，低著頭擦了下眼睛。

蘇紅玉一楞，摸著他的臉轉過來看著他說：“你怎麽了？”

安子雨推開她的手說：“沒事！”

蘇紅玉生氣地說：“我不喜歡你這樣，有什麽就說嘛！”

安子雨屈膝抱著腿，靜靜地看著眼睛的火苗。他說：“我要在這裏餵一輩子豬，我永遠都沒有出頭之日。這裏每個人看到我都像看到瘟疫一樣，你以後不要和我再來往了！”

蘇紅玉松了一口氣說：“原來你擔心這個啊，不會的，你三年之內就能出頭！”

安子雨淡淡地說：“你不用安慰我了！”

蘇紅玉一笑說：“你個傻瓜，你現在才十六歲，三年之後才十九歲，那個時候考大學還不晚！”

“我不可能被推薦去讀工農兵大學的，就我這樣的地富反右壞，典型的黑五類，你覺得我可能被推薦讀大學嗎？政審也過不了啊！”安子雨悲傷地書。

蘇紅玉撲到他懷裏，將臉貼到他胸口上說：“三年之後，人人都可以參加高考，不是工農兵大學，是恢覆高考！你那麽優秀，一定能考上的。”

安子雨抓住她的雙肩，非常嚴肅地看著她說：“你別哄我，你聽誰說的？是你爹說的嗎？是上面有什麽消息了嗎？現在有些知青聽說可以回城了，不過要有關系才行！”

蘇紅玉搖搖頭說：“子雨，不要難過，我就是為你才來到這裏的！相信我，從明年開始就準備學習，應對一九七七年的高考！你不是想當兵嘛，那就準備考軍校吧！”

安子雨呆呆地望著她，蘇紅玉笑著點了點頭。

安子雨嘆口氣還是覺得難以置信。

“咱走吧！”蘇紅玉說。

安子雨道：“你的腿？”

蘇紅玉說：“我騎在你脖子上，然後你把我拖上去！”

安子雨一笑說：“好啊！”

安子雨蹲在坑內，蘇紅玉騎在他脖子上，安子雨慢慢起來，然後將她使勁托了上去。

安子雨抓住她的手，然後快速麻利地上去。

蘇紅玉一瘸一拐地挽著安子雨的胳膊走了，大坑內還燃燒著一團篝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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